追风筝女孩（三）
只是偶然经过墓园而已。
Therese看看天色，已是日落昏黄。Carol在家具店的买手工作今天异常地忙碌，她不会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吧，所有的这些事情，她在家具店旷着工，还偷跑出去买礼物，尽管那风筝真的很好看，但现在既然已经放去了，就该好好沉下来，真正地为未来做些努力——
“我们的未来。”
今天早上，她注视着Carol的眼睛，一字一顿地说。
然后吃完早饭Carol和往常一样开车送她去了报社楼下，转眼就开得不见。是的，她所希望的日子并不是，整天这一个礼物又一个惊喜的祝福，而是同每一对平凡的伴侣那样，忙忙碌碌着度过充实的白昼，待到日光隐去，让相思互念的灵魂在沉入浪漫的夜色里相逢。
“那就是你想要的吗？”Therese想起在下车时，Carol抬了头，看向她的眼睛。
Carol上一次这么问起，还是在她与Harge的房子里，那架在Therese指间流出音符的钢琴边试探着了解了Therese对于摄影的爱好。
“是。”她微笑，“我想，这句话也是久违了。”
Carol没有回答，只是轻轻拉上车门。Therese转身要走，原以为再不会有什么发生。
——
“有没有人和你说过，你的眼睛有多动人。”
“我还收到了美丽小姐的一个笑容，去工作吧，Therese，我想，第四家具店还在等着他们的买手上班。”
“回见!”
一句美式风的“later”从车窗里飞出，等Therese再回神，面前正人来人往，无数脚步扬起尘埃，街市如旧喧嚣。
不，其实，她不知道的事情，真的比她想象得还多。有些秘密，在最后的时间到来之前，尽管此刻正蒙于无声处、无从得知，但至少在此时此地，她也无需承受，知晓所有真相该面对的残忍离别。
不过，Carol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。
比如，Therese今天没去上班，因为本来那天就没有Therese的活儿。
但她没有说，只是在下了车，又发现车早已开走，茫然了片刻后，转身踏向另一个方向。
没错，只是偶尔经过而已——
这是个静谧无声的地方，在鲜有人至的都市，如果人想要短暂安宁，那么最好找个没有活人的角落。
不过她并没有一直坐着，虽然墓园门口的那条长椅坐着很舒适。
“Daniel，John……
“Mary，Linda……”
“Oliver，Eilo……”
她一一走过那些交了不等的钱便有不同大小与装饰的坟墓，一一念出那些墓碑上的姓名。
外表看着各不相同，不过唯一的相同点就是，这些人，这些名字的主人，他们都死了。
“有一天，我也会死，对吗？”
不知是否因为思绪太过稠密，或太感性，Therese总会在常人难以理解的环境中，回忆起更令人难过的话语。
那是她问Carol，在一天深夜。
记得她搂着Carol，温暖之余，便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。
随即她就难过得鼻头一酸，无论Carol怎样轻声地安慰，怎样温柔地拂去，吻去那些流出眼眶的淡淡盐味的泪水。她始终这么重复着，宛若迷狂，“Carol，我不想离开你，我会见不到你，再没有人会和我一起过新年了。”
“傻。Therese，傻。”
Carol并没有说太多的话，只是在她明显更加憔悴，更为深刻的脸孔中，藏进了一丝Therese无法理解的失落。
墓园的天，慢慢黑下来。
Therese终于转过身，走向城市。
脚下的草坪夜露初起，连同她的眼泪一并潜藏深处。
她要去的地方，正灯火辉煌。
“Carol女士。”办公桌的另一边，一位男士正展开一整面纸张，绅士翩翩。
“是的。”
“这是最后一遍确认了，您仍然坚持保留遗嘱全部内容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Carol点头，“我确认。”
“好，那流程就完成了。”男士已办过太多这样的委托，他笑着收起纸张，伸出手，两人握手之后，便结束了。
此刻Carol正做好晚饭，在公寓等待Therese下班，今天的活儿很充实，老老实实上了一天的班，还完成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。
马丁尼酒还有很多，她摇动高脚杯，橄榄在杯里晃动，透过杯壁，正好可看见她神秘深邃的眼睛。
又是一个招牌的Carol式微笑。
她的笑容永远霸道难懂。“Therese，不出意外，我一定会先行离开，虽然不是现在，但总会有那么一天，那样一刻。”
“也许我无法陪伴你一生，但……对你的保护，对你的爱，恐怕将持续千年万年。”
这是酒里的话。她没有开口。
有人敲门。
Therese回来了。
“哦，欢迎回来，某些人可真拼命。”如往常一样的戏谑，Therese和Carol还是心有灵犀，一见面同时就笑了上来。
“我快累死了。”
“坐，我去盛饭，今天又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啊？”
“今天啊……”
这两人，是谁也离不开谁了，心里都有隐瞒，但所有的善意之谎，全都归于爱。
爱使兔子成长，爱，也使魔王甘愿无条件付出一切。
反正谁也说不清，这辈子纠缠不开了。
离死还有段距离呢，现在还不必担心。
再说，就算死。
不是还有下辈子。
魔王挣开束缚，加冕为神。爱着那只兔子，就一道旅遍天涯，一朝沙漠观雪，一朝海岸看花。
永永远远，永远羁绊。
“城之内相信有下辈子吗？”
“你说那只风筝的主人，会不会已经不在了。”
大门忽然抬起头，在夜里，给城之内打了电话。
信号，在东京街头肆意飘扬。
“我信。”
“有这个可能，不过，风筝还那么新，那两个名字还那么清晰。”
小舞不在家，城之内说起话，整个屋子都空荡荡地窜着风声。
“是吗……那我现在能到你那看看吗，我想那个风筝了。”
？？？
“不是，未知子，我已经睡了，你现在过来是不是？”
“没事，我有钥匙。”
恩，她还真有钥匙。上次城之内家锁坏那次她光明正大地配走了模子。技术宅拯救世界什么的，还是很靠谱的。
于是。
二十分钟后。
两个人一道在一张床上睡着了。
风筝，不知道是不是个幌子，或者只是她想过来看看。
不过，此刻它正放在城之内的床头。
在与放飞地差了将近五个时区的东京夜色里，红色风筝，在众人都沉入梦乡后，淡淡地发出微亮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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